月色柔美，清辉满院。
池中的蟾蜍“呱呱”叫着，一直叫到了天明。
孟姑姑从不贪睡，她手下的一群宫女太监自然也不敢偷懒。孟姑姑勤勤恳恳的伺候，倒让云沁有些不自在，没了夜寒在身边，她在宫中的日子乏味得紧。
过了两天后，云沁和夜寒的婚事也将近，她在猗竹宫待得有些烦了，挥一挥手，屏退了宫人，想要自己出去看看。
孟姑姑不放心，放下手中的事物，福身道：“就让老奴陪公主去吧。”
看着孟姑姑那双隐隐发亮还带了点请求的眼光，云沁不忍拒绝，应允让她跟着。
反正这宫中她也不识路，有个人指路也好。
云沁已经想了两天了，她想再去六合宫仔细看看王爷母妃的住所是什么样的。
凭着记忆里的方向云沁出门左拐，其间行至御花园，听到一阵笑语和拍掌声传来，再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园中站着一群宫女奴才，一个衣着光鲜打扮绮丽的女子手中拿着箭在练投壶。
见云沁朝园中多打量了几眼，孟姑姑上前轻声道：“这位是皇上的小女儿夜雅公主，平日深受宠爱，性子就有些活泼。”
云沁远远看见，她一支箭没投中，排成一排的太监齐齐跪下，她手中的长鞭如猛蛇吐着蛇信子凌厉地挥向地上的奴才，紧接着响起一片惨叫哀嚎。
而那生得也算可爱的夜雅公主却恍若未闻，只是掩唇笑了起来，放下鞭子，又继续投壶。
“我看这不是活泼，是刁蛮任性吧。”云沁实话实说道。
孟姑姑哪敢在背后议论主子们的不是，只得讪讪赔笑。
一路到了六合宫，孟姑姑不解：“公主来这儿作何？自皇贵妃去后，这宫殿就空着，没有什么值得看的。”
云沁一面上前推开宫门，一面回道：“好奇。”
院中草木蓊郁，墙角几株紫色的蔷薇花分外夺目，似是有人精心浇灌过一般。
进入正殿，云沁继续向前，只听耳旁的孟姑姑感叹道：“这院子虽有些荒凉，里面的东西却仍维持着原状，一尘不染，想来宫女们日日前来打扫，这倒让老奴想起从前皇贵妃在的时候了。”
云沁听她说着，看到帘子后隐约有影子在动，她转身对孟姑姑道：“我想一个人看会儿，姑姑你先出去吧。”
“那老奴到外面候着，有什么吩咐娘娘只管喊一声。”孟姑姑说完，踩着碎步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云沁出声道：“出来吧。”
帘子后的影子隐约动了一下，似在犹豫。风吹得本就薄得可怜的轻纱鼓鼓的，飘逸极了。
帘子后的人缓缓现身，先是对着云沁行了一礼。
云沁扶她起身，看清楚她的脸后，心中一惊，这脸……
她的脸上满是丑陋的疤痕，一双眼饱经沧桑，里面似乎装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往事。
见云沁害怕，她也意识到了失礼，慌忙低下了头，声音微哑：“吓着您了吧。”
云沁摇头：“你就是清水姑姑吧？”
她缓慢地点一下头，语气低微：“公主，请容奴婢问您一个问题。”
见云沁点头，清水姑姑吐字缓慢而清晰：“您爱三王爷吗？”
云沁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迟疑了一下，清水突然抓住她碧绿色的衣衫，微急着道：“事关三王爷的祸福生死，还请公主如实回答奴婢。”
云沁皱了一下眉头，什么问题能严重到影响夜寒的生死？她认真地点头：“本公主不会嫁给一个不爱的男子。”
清水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公主坐下来听奴婢说一个故事吧。”
云沁坐下，听清水姑姑徐徐道来，她的声音悲凉而幽怨，缓缓地……将云沁拉入了元庆二十八年……
元庆二十八年春，六合宫内的梨花被雪压枝头，风一吹，掉落一地的雪。
宫女们都在忙着扫雪，屋内的银丝炭袅袅烧着，暖暖的氛围似与外面隔绝。
沈舒芜坐在榻案上，手里拿着针替绣着手中的淡菊，听闻三王爷摔倒跌进池里，针一不小心刺进了指腹，她扔下刺绣忧心忡忡地朝外面跑去。
“好端端的，怎么会摔了？”沈舒芜知晓，她家寒儿绝非马虎的人。
看到榻上脸色苍白的夜寒，沈舒芜脸上也露出了愁容。
宫女匆匆忙忙拿着湿了的短靴要扔，清水见了，叫她站住：“好好的鞋子，扔了可惜。”
她从盘里要拿过靴子，却见宫女筛糠似的抖得厉害。清水生疑，拿起三王爷穿过的短靴，一看鞋底，竟然平滑无痕。
这鞋，被人动过手脚。清水心惊。
沈舒芜知道后大怒，拎着宫女的衣襟，眼中往日的清冷从容不在：“是谁想谋害我的孩儿，你说，是谁心肠如此恶毒……”
小宫女许是第一次见恬静的娘娘发怒，吓得跪在地上颤抖不语。
重刑之后，小宫女似没气儿了般轻轻吐出几字：“是……是宸妃娘……娘。”
沈舒芜知晓后，急步赶去皇上的寝宫，想为自己的孩子讨个公道。
她站在门口，只听里面传来宸妃妖媚的声音：“皇上，臣妾不求我们的群儿将来有大作为，只希望他平安快乐不受人欺负。”
“宸儿，朕答应你，将来一定立群儿为帝，这样，将来便无人敢欺负他了，我们宸儿便是万人之上的君主。”
“妾先谢过邢郎。”
沈舒芜一路行来未打伞，乌黑的发丝上雪化了，冷意从头皮浸入心底，直至麻木……
她的手不知不觉已深深嵌入掌心的软肉中，她虽未曾想过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可听到皇上这样允诺一个妖妃，不禁心寒。
清水上前轻唤：“娘娘？”
门突然被人打开，只见刘总管从里走了出来，见到沈舒芜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行了个礼：“皇贵妃，奴才这就替您……娘娘！”
沈舒芜充耳不闻，抬脚走进了大殿。只见榻案上一男一女衣衫未整，宸妃躺在皇帝的怀中，笑得甚是娇媚，见到她来了，也只是淡淡抬眸一瞥，眸里挑衅分明：“是贵妃娘娘来了，妾不方便行礼，贵妃娘娘莫……”
见沈舒芜突然跪下，宸妃闭了嘴，皇上见她不请自入原是不满的，见她跪下又心生不解：“有话就说。”
“求皇上为臣妾做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