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觉得心里没底，韩宜可所言并不可信。连吕忌本人都说这个是假的，而且事实摆在眼前，你凭什么产生怀疑？这么提审西园寺僧人，未免有些草率。人家根本没偷雕像，这个案子就不能成立，你凭什么审问人家？
大家一时忽略了，就算真的千手观音没有被偷走，可白如雪带回来的佛经却是和尚作案的有力证据。这两本佛经的仿制水平离吕忌差远了，一看就是假的。韩宜可见过玄奘法师的真迹。那是只有学问高深的大家，在历尽世间沧桑之后，才能磨练出的一种独特腕力，字里行间激荡着挥之不去的茫茫云水与漫漫黄沙，决非一般的凡夫俗子碌碌之辈所能仿效。范先生可以模仿其形，绝对模仿不了其神。
就凭这一点，完全可以开堂问案。
苏州知府陈宁对韩宜可二次到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盛情款待之余，腾出衙门大堂供韩宜可办案之用。
一切准备就绪，立即传唤西园寺维那明德。
计刚将明德带进大堂，明德装作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直到韩宜可摆出那两本佛经，明德才低下头，承认是自己意欲盗窃镇寺之宝，并下毒加害范先生。
范先生名叫范瓯，是苏州有名的文物修补专家，最擅长仿制书籍字画之类。据明德交代，早在三年前，他就有了偷梁换柱盗取佛经的预谋。开始并没打算请范瓯参与如此见不得天日的勾当，因为范瓯是苏州人。一来容易走漏消息，二来说不定他发现个中玄机会极力反对。可是，仿制经书的人才十分稀缺，跑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最后明德心生毒计，决定等完成仿制，立即将范瓯弄成傻子或者干脆杀人灭口。这就是说，自从范瓯进了西园寺，其悲惨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韩宜可骂道：“好歹毒的秃驴。身为佛门弟子，竟然做出这样伤天害理之事。”又问道，“明德，本官有一事不明。你只不过是西园寺一名普通的执事僧人，没有一手遮天的本事。那么，是谁指使你盗取经书的？”
明德跪在地上，抬掌答道：“韩大人，出家人不打诳语，并没有谁指使贫僧，这完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韩宜可道：“你与僧人明道一同参与本案，又有其他和尚巡逻护卫。这么大的动静，难道瞒得了寺里的其他人？”
明德毫不客气说道：“大人的目的，无非是想让我指证方丈大师，用意不能不算阴狠。可是贫僧告诉你，此事与慈惠大师毫无牵连，你不必含沙射影。”
周观正喝道：“大胆秃驴，竟敢如此顶撞当朝大员，该当何罪！”
明德平心静气道：“佛家讲究众生平等，无论是高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亦或是飞禽走兽，蝼蚁蚊蚋，都是一样的生命。”
韩宜可挖苦道：“好一个众生平等！那范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们居然下那样的毒手，这难道就是你说的众生平等吗！”
明德无言以对，便低头不语。
韩宜可大声道：“明德，你到底交不交代。如果你冥顽不化，休怪本官对你大刑伺候！”
明德仍不开口。韩宜可正要动刑，忽见明德嘴里动了几下，噗地喷出一口鲜血。众人吃了一惊，低头看时，地上掉了半截血淋淋的舌头。
韩宜可大怒：“好个死不悔改的贼和尚！你以为咬掉舌头不能说话，本官就拿你没办法了吗。来呀，给他嘴里敷上止血药。明德，你想死没那么容易。本官命你把知道的一切都给我写出来。来人，给他笔墨。”
话音未落，只见明德举起双手，拼尽全力朝地下砸去。一声闷响之后，他的两手血肉模糊，筋骨尽断，当场昏死过去。
众人被这种超乎寻常的意志惊得目瞪口呆，大堂内出现了短暂的冷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