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一次，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我开始与各地的粮商打交道，称兄道弟，吃喝玩乐，批给他们廉价粮食，笑纳他们奉上的好处。光是从本县粮商王厚财手里，就先后拿到十几万贯好处费。几年下来，我和孔目沈源累计盗卖官粮二十多万担。县衙的那些主簿、贴书、皂隶、库吏们，见我这知县大人没了正经事，也跟着投机钻营，各尽所能捞取实惠。单是因为把关不严而坏损的粮食就有四万多担，整车整车地埋进了地沟。如果把盗卖的、亏秤的、坏损的以及借走不还的粮食加在一起，总数不下四十万担。”
众人大吃一惊，四十万担，就是六千二百万斤哪！
黄文道：“这还是少的，稍后要讲的更吓人。有了钱，我不但还清了所有债务，还购置了豪宅良田。我的所作所为没敢告诉小梅，因为我不想让她担惊受怕。然而，有一天，她忽然拒绝再服用药物。我问她原因，她指着药碗说自己已经喝了砒霜，将彻底摆脱病痛折磨了！那一刻，我感到天旋地转，痛不欲生，哭喊着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她说，她已经知道了一切。我所犯下的罪恶，都是由她引起的。她不想再拖累我，她要到阴间向阎王爷禀明一切，求他老人家饶过我，所有的罪过由她一人承担。她甘愿上刀山，下油锅，经受十八层地狱的千般酷刑。小梅笃信鬼神，说这些话都是发自内心的。她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为父母养老送终，恳求我善待二老，直到他们寿终正寝。”
黄文已经满脸泪水，不停地抽噎。他竭力控制住感情，停顿了片刻，又说道：“小梅走后，我几次三番想要随她而去。可是我不能丢下岳父岳母，我必须替小梅尽孝，以免她在那边不能安心受刑。尽管二老很势利，曾经看不起我，还羞辱过我。从感情上说，我与他们并不亲近。但为了小梅，我丝毫不计较这些。尽自己所能，让他们吃好穿好，安享晚年。”
趁着黄文喝水的空当，韩宜可感叹道：“好一对生死相依的痴男怨女，苦命鸳鸯。可惜啊，可惜啊，黄知县，可惜你走上了邪路。要不然，你与小梅的故事当可惊天地，泣鬼神，像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流芳百世，传颂千古。”
此时天已经黑了，外边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韩宜可命人掌灯，接着审案。
黄文点点头，苦笑道：“是啊，大人说的对。我也曾经想过，世上像我和小梅这样忠贞不渝的夫妻，恐怕不多了。不过要说我的罪恶，还不止这些。你们肯定以为我指的是炸毁河堤之事，那你们就错了。下令炸堤的并不是我，而是知府张钦。”
周观正冷笑道：“你是想推卸责任吧。”
黄文摇摇手道：“不，下官决无推脱之意，你们听我往下讲自然明白。今年入夏以来，全国大面积连续阴雨，后来形成了水患，河南、山东境内黄河多处决堤，大批难民涌了过来。朝廷下了诏书，要求各州县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到此时，我开始慌了，因为本县的粮食大部分被我和沈源等人合伙卖给了各地粮商，仓房里早已所剩无几。我找张钦求救，可他却说各府县都一样，全都库存不多，有的连一粒米都没了。”
听到这里，韩宜可打断道：“慢着。据我所知，朝廷每年都派出官员到各地巡查粮食储备。你们如此大规模地倒卖粮米，难道就不怕被发现吗？”
黄文冷笑道：“哼哼，巡查官员来时，所有的仓房都是满满的。”
韩宜可纳闷道：“这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