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说完，典吏就不耐烦地说道：“说这个没用。省府州县的账目必须与户部完全一致，错一点也不行。这是朝廷的规定，谁敢马马虎虎。去吧，回去改一改，改好了盖上印信再送来重新考校。”
“什么！”焦兴心里咯噔一下子，“大人是说，要回陕西重新改过，再送回来？”
典吏边把文案上的账簿表格归置整齐，边瓮声瓮气说道：“不回陕西，难道要回广西？估计人家不管你的事。”说完傲慢地朝外走去。
焦兴在后边心急火燎说道：“大人请跟卑职一块吃饭去吧，卑职……”
典吏头也不回地说道：“在下早有了饭局，多谢了。”
焦兴无可奈何搬起账册，闷闷地走出户部衙门，心想这下麻烦可大了。自己从九月初离开陕西，一路上过了高山过大河，走完旱路走水路，栉风沐雨，披星戴月，颠簸了两月有余，才好不容易来到南京城。本以为事情很快就能办妥，年底能赶回老家过年，谁知遇上了这档子事。跑回去再跑回来，那都到啥时候了。唉，真倒霉！
正闷头走路，忽听路边有人喊道：“焦兄，想捡元宝啊，脑袋都快低到裤腰带上了。”
抬头看时，却是四川承宣布政使司的照磨武鸣一正朝他招手。焦兴走过去，拍拍臂弯下的账册，垂头丧气道：“麻了大烦了，还得跑回去修改。唉，奶奶的。”
武鸣一略微一愣，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焦兄，你，你怎么这么不会办事呀。嗨呀，早问我的话，早让你办妥了。你，嗨，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这样，中午你管饭，我告诉你个好办法，管保你过关。”
焦兴不相信地斜了武鸣一一眼，说道：“管饭没问题，只是你别给我说大话。这可是在天子脚下，由不得你这末流的小官儿逞能。”
二人就近走进一家饭馆，要了酒菜，边喝边聊。
焦兴问道：“老武，你的账册是怎么考校的，办得这么顺利。”
武鸣一灌下一杯酒笑道：“一看你就是新手，连这个都不知道。你的前任没有告诉你？”
焦兴道：“没有，那小子贪污作弊丢了职，不怪自己，反倒怪我顶了他的位子。这从何说起呀。他巴不得我出错呢，还肯关照我？”
武鸣一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你就没带来几份空白表格？”
焦兴问道：“什么空白表格？”
武鸣一道：“就是加盖了你们衙门印章，还没有填写数字的表格。有了这个，一旦发现与户部的数字对不上，可以就地重新填写，省去了来回奔波的麻烦。像我这情况，家在四川，比你还远许多，道路又难走，来一趟少说也得四五个月。要是为一个小数点跑来跑去，那得多长时间？一辈子甭干别的了，光跑这个就跑到死了。”
明朝的考校制度是这样的：朝廷规定，每年年底要进行一次“考校钱粮”，就是核对地方的赋税、土地、户口、学校、讼狱等各种统计数据。这个数字由府、州、县填报，并在承宣布政使司核对。经布政司汇总后，还要到户部再核对。如果核对无误，户部掌握的数字和各个布政司、府、州、县所统计的钱粮土地数字没有出入，盖上章，就算完成。如果核对不上，就得回去重填。那时候又没有汽车轮船，更没有火车飞机，交通极为落后。像四川、陕西、两广等地，到南京去一趟往返几千里，恐怕得半年时间。照磨们为了方便，形成一种习惯，该到考校之时，随身准备几份加盖印章的空白表格。不出现意外则罢，如果有问题，那我再换一张表格重填。反正官印已经有了，只要照着户部的数字填写就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