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宜可插话道：“根据大明律法，我朝百姓耕者有其田，任何人不得侵占他人的土地。难道王厚财可以超越于朝廷法度之上么？”
沈源道：“话虽如此，可是王厚财有钱呀。他先是拿钱买通官府，然后故意破坏田亩的边界，将自己的土地与相邻的土地混淆。继而又以此为切入口，强行把别人挤走，设置新的界碑。可怜那些无钱无势的平头百姓，怎么斗得过他呀。就这么着，他又成了整个开封县最大的地主。”
韩宜可忍不住骂道：“好个奸恶之徒！”又问道，“他坑害女儿是怎么回事？”
沈源继续讲道：“王厚财是个顽固不化的家伙，他一向认定女孩子都是别人家的。所以从来就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平时非打即骂。等到女儿出嫁时，出于面子上的考虑，他也陪送了一笔丰厚的嫁妆。不过，他总觉得自己吃了亏，日夜想着怎么夺回来。终于有一天，他女婿做生意亏了本，找上门来借钱。王厚财认为机会来了，很爽快地借给女婿一万贯宝钞。可是，他女婿为人过于厚道，不相信自己的岳父会欺骗自己。王厚财让他在事先拟好的借据上签字，他看都不看就签了。他没注意到，王厚财把本应写成‘壹’的那个字，故意写成了‘一’字，事后又偷偷改成了‘拾’字。等到借据到期，王厚财定要女婿归还十万贯。为此事双方闹到了开封县衙，而当时的知县大人对王厚财言听计从，自然是女婿败诉。小夫妻俩有口难辩，有冤难申，最后双双投河自尽。韩大人，您说王厚财他有多黑多坏吧。”
库吏们也纷纷指骂王厚财。王厚财慌了手脚。
韩宜可望着这群义正词严的面孔，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挖苦道：“你们明知王厚财如此无耻，还与他同流合污，沆瀣一气。身为衙门公差，该当何罪！”一句话噎住了众人。
韩宜可又对王厚财说道：“王厚财，以你的罪行，千刀万剐也不冤。不过，本官看在你年老体弱的份上，不想对你用刑，希望你老实交代。然而，倘若你真的为老不尊，不见棺材不掉泪，也就别怪本官不客气。来呀，鞭刑伺候！”
吴纳、计刚上前一步，把两条带有倒刺的皮鞭扔在王厚财眼前。周观正见他还站在那里，一脚将他踢倒在地，骂道：“跪下！老猪狗，你倒挺会优待自己。”
王厚财惊恐地望着那两条皮鞭，嘴里却仍旧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韩宜可大怒道：“用刑！”
吴纳、计刚早已耐不住性子，各自抡起皮鞭，照定王厚财的脊背就是一顿猛抽。老畜生皮开肉绽，杀猪般嚎叫着哀求道：“大人饶命，小老儿招供，我招供！”
韩宜可一挥手，吴纳、计刚退到两边。
王厚财哭着说道：“禀报大人，有道是鸡向后刨，猪往前拱，三百六十行，各有各的生存诀窍。干我们粮商这行的也一样，没有个窍门是发不了大财的。我们常用的办法有大斗进小斗出、缺斤短两、掺杂使假等等。纳豆入水、纳米入水属于掺杂使假一类。所谓纳豆入水就是先将干豆子用水浇湿，稍微晾晒一下。等到水分向里边渗透一部分，表皮干湿适中之际，再把沙土搅拌进去。这样掺入的沙土不但不易脱落，还十分均匀，不容易看出来。纳米入水跟这道理一样。用这种方法，每百斤粮食即可增加重量七斤左右。”
韩宜可不由得小声骂道，好卑鄙的奸商。忽然想起在临城县见到的一幕，看来那就是“纳米入水”了。又问道：“难道人家买回这种掺了沙子的粮食，发现后不会找你理论？”
王厚财道：“小人不开粮店，不做零散生意，只给官家粮仓供货。”
韩宜可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故意说道：“那又怎样？难道负责粮食收购的粮官库吏都瞎了吗？都傻了吗？”
沈源等人全低下了头。王厚财望望他们，说道：“当然不是。小人是做粮食生意的，平时少不了请这些粮官库吏吃吃喝喝。临到送粮的时候，再给每人塞一些宝钞礼品，也就稀里糊涂蒙混过关了。”
韩宜可愤怒之余，痛心地说：“粮食储备，国之大计，你们竟敢当做儿戏，简直死有余辜！”又冲着沈源说道，“本官明白了，那十仓被洪水冲走的粮食，肯定也是腐烂变质了。你们为了掩盖罪行，才故意炸开黄河大堤，任其随水而去。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