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妃的脸白了又白,咬了咬牙,装作不知似的回到龙皓轩下方,自己的位置上,坐好,面向众人时又是一副娇俏端庄的样子。
厅下众人大多没有发现这件事情,气氛如常。
只有瑶妃将这一幕一点不纳地看在眼里,突然嗤笑一声,原来皇上待她,也不过如此。
瑶妃目光一扫,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父亲,脸上的笑容即逝。
龙皓轩喝了一口酒,入口,却是分外苦涩,看了看身边的位置,眼里暗影如幽浮,汹涌不休。
已经派人请了多次,只不知,她会不会来,和自己一起,庆祝生日。
“皇后娘娘,眼看这金宇殿上的寿宴都已经开始好久了,皇上都派人催过好几次,您却……”
雨儿记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倾月楼上下走来走去。一双笑脸憋着话,涨得通红。
眼看如玉也在一边,将壶中的热水慢慢灌注到百花聚集,沁凉小巧的幽花瓷水杯里,水汽盈盈散发,直直扑向她素净的脸庞,水汽氤红了面颊,沾湿了眉毛。
她全神贯注地看着水杯。
“如玉,你也太镇定了吧,也不帮着劝劝皇后娘娘,真是急死个人了……”
雨儿窜来窜去,急冲冲从如玉身边小跑到窗前,探头看窗外的天色,嘴里咕叨着:“眼看着都什么时辰了……”
“雨儿姐姐……”
如玉感到雨儿急切地小跑过她身边,裙裾甩到她手背上,不由得吓一大跳,生怕手里滚烫的开水又被她撞倒,之前玉烟宫的事情重演。她好不容易才使得自己暂时忘掉那回事呢,连最滚烫的开水也敢提了。
“啊?你叫我?”
雨儿懵懂回头,如玉看她那副样子,无奈地笑了笑:“姐姐,你就别急了吧,皇后娘娘自有她的打算,你呀,是皇上不急,急死个太监……”
雨儿与如玉跟着迟宁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听迟宁老是用“皇上不急,急死太监”的话打趣她们,不知不觉间也学了点她的说话方式。
雨儿没好气地说:“哪有啊,谁说皇上不急,我看皇上都快急死了!”
开水浇着晒干的茉莉花瓣,顿时润滑难以言说的花茶香味四处洋溢,如玉满溢地嗅了嗅,笑着说:“我看姐姐越来越像皇后娘娘嘴里的大马猴了。”
“小丫头,你敢取笑我……”
雨儿笑着,跑向如玉身边扑倒她身上,如玉连忙像后躲去,两个揪在一起,咕咕唧唧地笑个不停。
“还说不说,说不说……”
“好姐姐,如玉不敢了,这回就饶了吧,下次,下次……”
“还有下次……呵……呵呵……”
雨儿手脚伶俐,不停挠着如玉的咯吱窝,如玉一边笑,一边躲,直跑得闯不过气来。
“好,这次便放过你,下次若还是这般淘气,小心我的精钢手哦……”
雨儿稳定身形,笑着眉眼晶亮亮的。
“也不知是谁淘气呢,还精钢手呢……”
如玉咕唧着,没好气地笑着说。
这些日子迟宁将她们当做左膀右臂来看待,她们深得迟宁信任,早已和一般宫女不同,又因为日日和迟宁在一起,变得越发活泼了起来,看着她们似乎越来越没大没小,迟宁心里却很欣慰,直觉得是解放了她们被封建社会压抑的天性。她们二人天天厮混在一起,也变得一日熟似一日,渐渐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雨儿得意地拍着手,眼见如玉啪啪身上,扯扯被她拽乱的衣襟,扶了扶发髻,又走向前,捣鼓那香茶去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说:“你说咱们皇后娘娘是真不担心还是假不担心?”
“担心什么?”
如玉低头,一边往茶水里兑入一点冰片,入水立化,热茶随即泯灭了热息,慢慢冷却下来。
“自然是咱们皇上啊,皇上对皇后娘娘一片痴心,连我都能看得出来,可是咱们皇后娘娘,老实说,对皇上似乎却不是那么上心,好了吧,这下皇上专宠雪妃娘娘,日后可不要冷落咱们慕华宫……”
“你怕慕华宫以后会不像现在这般受皇上重视?”
如玉一边调着香茶,一边低低的问。
雨儿却似乎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深意,说:“咱们慕华宫被冷落却不要紧,我却怕娘娘不开心,虽然娘娘有时候也跟咱们说说笑笑,可是我总觉得她心里好像藏着什么伤心的事,连笑容也叫人看了难过……”
雨儿思忖,不由自主地握住手心,坚定地说:“皇后娘娘待咱们这般好,我这一世是发了誓要跟随皇后娘娘的,我可不希望娘娘不开心……”
如玉将香茶端到锗红色小漆盘上,端起它,像楼上走去,只淡淡地说:“放心吧,我看皇上对娘娘长情着呢,咱们慕华宫暂时是不会被皇上忘记的。”
“啊?”雨儿愣愣地看着她,忽然欣喜起来:“你是说真的?”
“只是我说了也不算数,如玉也只是这么瞎猜的而已。”如玉回头,对她嫣然一笑:“走吧,去看看皇后娘娘。”
“好嘞!”雨儿欣喜地跟在她身后,如玉的那句话让她心情分外愉悦起来,一蹦一跳地上了楼。
迟宁坐在圆桌旁,对着明晃晃的烛火绣着什么,她本不善于刺绣,来到这个世界也没好好学过两天,因此细针尖头老是趁她补个不注意便扎进手里,血珠便渗了出来,殷红的一注,挂在被刺伤的位置,渐渐饱满像一颗红豆。
眼见这月十七龙皓轩的生日快到了,日日听雨儿那丫头在耳边手舞足蹈地讲宫中人人紧张忙碌,精心筹备的情况,表面上虽无动于衷,心里却也暗暗记下了此事。
想想龙皓轩对自己一往情深,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她对坚定的后盾,如果他过生日自己却没有一点表示,是不是太也说不过去了?可是送他什么好呢,如今他身为一国之君,自是金银财宝,宝车美人,什么都有,衣食住行什么都不缺,想来想去,不知道送什么好。
有一天,迟宁见雨儿在一旁绣一副锦绣山河图,突然想起穿越过来前,在自己的世界看过的那么多小说,眼睛一亮,突然有了个主意,心想还是给他绣个锦囊吧,虽然老土,但是如果是自己亲手所绣,想来也比较有意义。龙皓轩应该也会很开心。
说做就做,她立即磨着雨儿给她准备上好的锦线布帛,选了一副金龙腾旋祥云图,在雨儿的指导下将银针布帛都抛了抛光,固定好框架,便开始绣了起来。
这一绣,可吃尽了苦头。想她在现代世界是个缴起蛮横的大小姐,从来没干过这些女儿家的事情,来带这个世界后,虽然吃过不少苦头,但是也没特意去学过这些,她哪会嘛!每逢雨儿见她连连被扎,看不过眼,心疼地说要代替她将这个锦囊绣好,虽然心里恨不得立即说好,便甩手不干,但是自己已经应承过自己的呀,说什么也不要他人代劳,自己从没给过龙皓轩任何承诺,连和他结婚恐怕也是有着自己的目的,想要利用他来逃离寒擎苍而已,自己这样做已经很不地道了,连他过生日绣个香囊都做不到,未免也太过分了。
寒擎苍是朝月国的国君,迟宁本应该和他是一对恩爱夫妻。
记得那道残忍的圣旨刚刚颁发的时候,自己从不可置信到慢慢的绝望的心路历程。就好像这个伤疤,一开始流血,后来化脓,然后又慢慢在时间里结成深深的疮疤,丑陋的贴在自己原本光洁如玉,细长美丽的手臂上。
从一开始的疼痛,麻木,在到结痂后的痒,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的反应。就好像自己对于寒擎苍的感情的变化,如今到现在,好像只剩下了深深的恨。
不是说,有多爱,便有多恨么?那么说,以前,她一定很爱他。
想想,便一次次拒绝雨儿,自己宁愿吃点苦头也要将它绣好。这样一来,倒是绣得越来越顺手。终于在这最后一天,眼看就只有最后一点了,于是遣了雨儿与如玉领着其他宫女去倾月楼下抵挡着龙皓轩一次次派来相请的人,自己一个人留在这楼上,专心绣着最后一点。
说起来,她也是故意拖着不去那金宇殿的,自从那件事后,她自觉性格大变,再也不喜好热闹,到人多的地方也觉得心烦,何况看看人人趋之若鹜,表面奉承背地使阴的样子也觉得很是难受,想起以前过生日时,优优总是号令着一大帮狐朋狗友为自己庆祝,众人在ktv又唱又闹,碰碰跳跳,那样的日子仿若隔世。她叹了口气,她再也不是程式家族的千金,那个整日除了父亲的忽视再无烦忧事的没心没肺的大小姐了。
今天这样的日子,迟宁也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去为龙皓轩庆祝,以表达一下自己对他的感激。
一个不留神,针尖又戳入手里,疼得她攒眉吸气,连忙将那一点殷红塞进嘴里,舌头轻轻触上,过了一会儿,疼痛好像好了一点。
“皇后娘娘,又刺到了手心,娘娘,您这几天就绣着这只小香囊了,也不好好休息,您看您这双手,都被戳成什么样了!”
雨儿听到迟宁倒吸凉气的声音,知道又被戳着了,赶紧掀开帘子,跑上前来。她看着皱着眉头的迟宁,不由心疼地埋怨道。
“没事的,只小小的戳了下而已。”
迟宁轻轻笑着说。
“皇后娘娘,歇会子吧,先来喝点凉茶,润润喉咙。”
如玉降茶水放在迟宁手边,漆盘放在一旁的岸几上。
迟宁感激地朝她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活计,端起茶,只觉这茶杯煞是好看,打开茶盖,轻轻喝了口,又温又凉,极是好喝。